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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色很暗，还下着雨，不过比昨夜小了许多。
陈耀祖匆匆洗漱罢，穿上蓑衣带着用桐油油过的竹笠出门去了。
芝做好了桶子鸡，把一切收拾停当，这才把房门打开，散散屋子里浓郁的肉香。
忙完这些，她关上门，又回屋睡下了。
迷迷糊糊间，芝听到了王氏出门的动静，便也从床上坐了起来，闭目养了一会儿神，这才下了床。
今日有雨，估计会冷，得找个厚实些的衣服穿。
她把自己的衣箱翻了个遍，发现居然没有一件合身的厚衣服，全是旧的就不说了，更要命的是，这些衣服全都小了！
愣了片刻之后，芝拣了件旧青布夹袄穿了，看了看露出一大截的雪白手腕，又拿出条玄色裙子系上——其实裙子也有些短了！
王氏从灶屋快步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芝，吃早饭了！”
芝含笑上前接过托盘，见是两碗咸菠菜米糁粥，低声道：“爷奶看来是真不打算拿出钱来买粮食了，爹爹买了些米面，咱们就只能日日吃米面了！”
王氏如今手里有了银子，人也有了底气，冷笑一声，道：“他们从来都只有进没有出的，这样苦下去，也不过苦了咱们大房和三房，他们三口自会去拿钱偷偷买肉包子买炝锅面吃，反正饿不着。咱们还好，有你支撑着，三房呢？最后苦的还是和这个小孩子！”
芝把碗筷摆好，低声道：“娘，先吃早饭吧，吃完早饭咱们赶紧去街上！”
王氏答应了一声，吃了一口米糁粥，道：“芝，你昨日卤小笋鸡，我闻着味道挺好的，要不然咱们再卤些鸡啊，鸭啊，鱼啊，一起卖，这样也丰富些！”
芝笑了，柔声道：“娘，咱们小本生意，还是专注些好，卖卤肉就专门卖卤肉，把卤肉做到西河镇最好，尉氏县最好，乃至甘州最好，也就是了，何必贪多？”
她想了想，还是和王氏交了底：“娘，我记得先前传授制卤水手艺的客人说了，这卤水轻易不能卤别的东西的，会变了味道！”
王氏觉得女儿说的太有道理了，便不再追问。
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起了些什么，便抬眼看向芝：“芝，既然不能卤别的东西，那你——”
芝笑容嫣然：“我为何卤小笋鸡？对不对？”
她笑眯眯道：“保存卤水有一个诀窍，那就是隔一段时间卤一两只鸡，增加卤水的鲜度，清理卤水的黑色！”
王氏没听懂芝的话，眼睛瞪大了看着芝。
芝伸出白嫩嫩的食指放在樱唇上，嘘了一声，笑嘻嘻道：“娘，这可都是咱娘俩的秘密，可别被人学去了！”
王氏笑了：“那是自然！”
芝虽然才十三岁，却比她这做娘的聪明得多，也比陈耀祖那当爹的靠谱得多，她自然要听闺女的了！
用罢早饭，母女两个漱口罢收拾了，穿上蓑衣，戴上有桐油油过的竹笠，背上背笼一起往外走去。
她们的炭炉、砂锅、卤水和案板之类被陈耀祖先带到街上去了，剩下些零碎东西就由王氏和芝用背笼背过去。
陈耀祖正在摊子边守着，见王氏和芝来了，便走过来先帮着芝取下背笼，又帮着王氏取下背笼。
芝见摊位上已经撑好了两个大大的油布伞，雨倒也能遮住些，便开始忙碌着把摊子支起来。
待一切停当，芝背上出了一层细汗，这才觉察出累来，便在凳子上坐了下来，等着顾客来了再起身。
王氏和陈耀祖说完家务，正要问芝要不要再去买些油纸，却发现芝坐在凳子上睡着了，忙拽了拽陈耀祖，示意陈耀祖看：“你看芝的腕子！”
陈耀祖看了过去，这才发现芝身上的衣服小得很，手腕都露出了一大截，裙子似乎也短了。
王氏有些心酸，轻轻道：“芝连身合身衣服都没有，这套还是她小姑不要的旧衣服......”
陈耀祖这会儿也认了出来，委实是印象太深刻了——娇娘一向霸道，不让给芝买衣服，非要把这套旧衣服给芝，却找他勒索走了一套新衣服。
他半日没说话，最后道：“芝长得太快了，若是没那么快，倒是可以穿娇娘的旧衣服。”
王氏：“......”
她再也不盼着陈耀祖能主动拿出银钱来给芝买布做衣服了，还是芝说得对，女子还是得靠自己，自己有钱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王氏叹了口气，拿了自己的旧袄过去，搭在了芝身上。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陈耀祖和王氏回家吃饭去了。
他们刚走，寒星就又来了。
这次他没有骑马，戴着雨帽，穿着油布雨披，大步走了过来，把一个酒坛子放到了摊子上，取下雨帽拿在手里：“再切五斤卤肉，另外昨日那种卤排骨再买五斤！”
芝笑着道：“卤肉倒是尽有，只是那卤排骨是专门为了孝敬许大人卤的，倒是没有多少！”
寒星正要说话，芝却变戏法般地端出了一个竹篮子，竹篮子里垫着油纸，上面放着两个油纸包：“寒星小哥，你瞧这是什么？”
油纸包裹得很是严实，可是寒星还是闻到了扑鼻的香气，他细长的眼睛看向芝：“这是——”
芝大眼睛眯成了弯月亮，可爱极了：“这是我今日孝敬许大人的两只特制小笋鸡！”
寒星不由笑了，睨了芝一眼：“你这小姑娘倒是聪明！”
芝笑嘻嘻道：“许大人督建堡垒，是为了我们大周，为了西河镇的百姓，我没有别的本事，做些好吃的孝敬许大人，也是应该的！”
寒星见芝把这段话说得漂亮，也不再多说，直接道：“那就只要五斤卤肉吧，这两只小笋鸡我拿去让大人尝尝！”
芝盛了五斤卤肉，一边用刀片肉，一边和寒星搭讪着：“寒星小哥，咱们许大人是不是很爱饮酒吃鸡？”
寒星没想到这芝这么会打蛇随棍上，不一会儿“许大人”就变成了“咱们许大人”。
他瞅了芝一眼，道：“哪个男人不爱吃酒？”
芝见寒星不大爱说这些，便不再多问，麻利地把卤肉切了，用油纸包好，拿纸绳捆了，放入了放卤鸡和桶子鸡的竹篮里，把竹篮递给了寒星，又用竹筷子捞了卤鸡胗子、卤鸡肝和卤鸡爪子用油纸包了，笑嘻嘻奉了上去：“这是我送寒星小哥你的下酒菜！”
寒星发现这个叫芝的女孩子长得跟那春日枝头的雪白梨花似的，又白又嫩娇美可爱，却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美貌，巴结起人来还挺下功夫，跟个积年老油条似的。
他打量了芝一眼，伸手掏出个荷包扔在了摊子上：“我们大人说了，多余的是给你的赏钱！”
芝笑嘻嘻屈了屈膝：“多谢许大人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许大人的！”
寒星终于忍不住了：“......按照我们大人的年纪，他还真没办法做你爹，不用你‘孝敬’！”
芝颇为受教，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谢谢寒星小哥指教，我以后会好好巴结许大人！”
寒星：“......那你还是孝敬吧！”
芝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目送寒星一手提着酒坛子，一手提着竹篮子向西走远，芝伸手拿起他留下的那个荷包，先掂了掂，又捏了捏，脸上的笑意就再也抑制不住了——虽然都是碎银子，却也差不多一两了！
她又笑了起来。
要攒够四两银子了，而且成功地拉近了和寒星的距离——寒星近了，许大人还会远么？
芝垂下眼帘，心道：等将来巴结上了许大人，怎么向许大人询问阿沁的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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