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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暄这个人也是奇了，自生出来便仿佛比别人大十岁似得，心思深沉，谨慎小心，与人说话，虽然看起来鲁直，但是其实事事都能说到那人的心窍里，但是偏偏与裴湛在一起的时候，他便如孩子一般，赌气别扭一样不少，夸起人来，也就这么一句。
“裴湛，你真好。”
“裴湛，你最好了。”
“裴湛，你说人人都像你这般好该有多好？”
这话听起来像是孩童一般，半分显现不出来卫暄的本事，但是只有裴湛自己知道，这句话对他来说有多悦耳。
“殿下。”
裴湛微微垂眸，掩住了他脸上的笑意：“选秀之事如何了？臣听闻，陛下的花鸟使明日便要下遣了。”
卫暄有些尴尬的揉了揉鼻子，不知为何，与裴湛说起这个的时候，他总是有些不大自在。
“唉，你放心吧，我与母妃说通了，定下了柳家表姐，表姐温婉可人，我觉得不错。”
这个不错说出来，裴湛的脸都僵住了，他咬了咬牙，手上绷着青筋。
“殿下不是说嫌柳家娘子心悦死去的王氏郎君吗？为何又改了心意？”
他这句话几乎是从牙关里逼出来的。
卫暄却只是皱了皱眉，心想自己明明答应了他的建议，他怎么又这样说。
“不是她，就是阿莹，或者别的姑娘，相比而言，柳表姐还是很好的。”
卫暄老老实实答道。
裴湛再了解他不过，自然知道他的这话说的是心里话，只觉得心里快要呕出血来，只能紧咬着牙关，才能克制住自己的颤抖。
“殿下喜欢柳娘子的无意，却不敢面对薛娘子的有情吗？”
裴湛这句话一说出来，卫暄的脸也一下子白了。
他怔怔的看着裴湛，没想到捅破这层窗户纸的人，竟然会是裴湛。
这几日总有人问他，阿莹怎么办？阿莹该如何？但是没有人敢问他一句，阿莹对你情真意切，阿莹对你情深似海，你为什么不娶阿莹？
其实到头来，也就只有两个字：不敢。
他不敢娶阿莹，不然他又该如何回报她的情谊，他万死都回报不了。
所以他只能去娶一个不爱他的人，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才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卫暄低下了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裴湛的眼底闪过一丝悔意，他不该这么说的，他早就知道，这话一说来，其实早就注定了两败俱伤。
“殿下，臣逾距了。”
许久他才终于闷闷道。
卫暄却依旧不言，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开了口：“你说的其实也没有错。”
他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
“我和阿莹，早就注定了是这个结局，阿莹病了，我也不敢去看她，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你早就知道的。”
看着卫暄疲惫的样子，裴湛只觉得自己心里针扎一般难受，他起身，走到卫暄身边，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情绪手，手小心的搭在他的肩头，低声道：“殿下，不要这么说。”
他的声音沙哑而急促，带着某种欲语还休的隐晦，引得卫暄都忍不住看向他。
但是他却别过脸去，怕卫暄看到自己眼底的神情，克制的收回了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低声道：“殿下，若是无事，臣就退下了。”
谁知卫暄却一把抓住了他要挪开的手，急促道：“谁说无事了，你既然回来了，就陪我打马球！”
裴湛微微一愣，看向了卫暄，他眼中带着焦急的神色，紧紧地拉着他，仿佛怕他跑了似得。
裴湛忍不住苦笑，或许就是这样的依赖和亲密，才会让他产生某种错觉，某种自欺欺人的错觉。
“好。”
他轻轻从卫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柔声道：“不过就算要玩马球，也得让小臣准备一下，容小臣回家更衣，再来陪殿下。”
卫暄却不依，直接站了起来，揽着他的肩，就往房里带。
“你身量和我差不多，穿我的就行了，如今眼看到了赛马球的时节，再不练就晚了。”
裴湛只觉得自己肩上那个手像是火钳似得，烧得自己面无人色，心底隐隐泛起一阵骚动，想要挣脱卫暄的手臂。
但是卫暄可比他力气大多了，稳稳的揽着他，一丝挣脱的余地都没有。
裴湛只好认命的任由他揽着自己，进了里间。
刘成很有眼色的送上来两套马球服，裴湛捧着自己的，站在屋里，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但是卫暄却毫不客气，掀起衣摆就要脱衣服，裴湛一惊，急忙侧过身去，急声道：“殿下，可还有更衣之处。”
卫暄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裴湛，手里还扯着自己里衣的下摆：“你不会自己更衣吗？我自己穿惯了，你若是不会，我让刘成进来服侍你。”
倒是忘了，这会儿的贵族子弟，可从没自己穿过衣服。
裴湛的耳朵一下子烧的通红，急忙辩解：“不必了，只是君臣有别，还请陛下让臣去别处更衣。”
卫暄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个，自己倒是鲁莽了，把他当成自己当年那些打着赤膊喝酒胡闹的兄弟了，这会儿的人，的确比较保守。
“好吧，刘成，去给搬一道屏风放在这儿。”
刘成领命去了，很快就摆好了屏风。
裴湛这才松了口气，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但是卫暄那边却不怎么顺利，他有些莫不着头脑的比划着马球服，有些迷茫，刘成在一旁看着都急死了，平日里卫暄虽然也偶尔自己换衣服，但是马球服却是没有自己换过的，主要是因为卫暄的马球也不怎么样，所以也不经常练习。
最后卫暄实在有些不耐烦了，这才招呼了一下刘成：“你给我穿！”
刘成这才松了口气，上去服侍卫暄更衣了。
而另一头已经换好的裴湛却忍不住露出了笑意，眼底的神色，带着快要把人溺死的温柔。
很快的，他们就都穿着好了，卫暄拉着裴湛便朝着马球场而去。
长明宫的马球场，正在清思殿附近，卫暄熟得很，很快便到了，不过刚一进去，便看见太子竟然也在。
卫暄脸色一变，松开了拉着裴湛的手，走上前去，微微颔首：“太子殿下。”
太子只比卫暄大一岁，但是却将架子摆了个十足十，他极像韦皇后，容色精致，却还带着一丝少年的青涩，脸上也带着与韦皇后想同的傲然，微微抬着下巴，坐在宽大的胡椅上，脚搭在一旁的脚踏上，连看卫暄一眼也懒得看。
“五殿下。”
旁边的太监看着卫暄的打扮，知道他也是来打球的，急忙道：“今儿球场只怕没有空闲，太子殿下要观看马球，得用一天的时间。”
卫暄紧紧握了握拳，这样的羞辱他早就受惯了，但是每受一次，心里却也要煎熬一次。
“既然太子殿下要用，那么臣弟就不打扰了。”
他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来，转身就要离开。
谁知刚刚转身，却听见太子用慵懒的长调道：“停下。”
卫暄身子猛地一顿，他身旁的裴湛，眼底却是闪过一丝杀意。
“五弟这是要来打球吗？不若也和这帮奴才比一比，看看你们谁厉害。”
他的语气中带着戏谑的意味，好似这般侮辱也是恩赐似得。
卫暄紧咬住牙，他生怕自己只要一松劲，一拳只怕就打出去了。
“太子殿下好兴致，臣弟就不参与了。”
卫暄冷冷的扔下这句话，抬步就走。
谁知太子却被他这般不驯的姿态给惹怒了，高喊道：“孤看谁敢走！给我把他拦下来！”
太子身边的力士和太监立刻团团围了上来，竟然也不管卫暄皇子的身份，而原本跟在卫暄身后的刘成，也急忙走上来挡在卫暄身前。
卫暄这次是真的火了，转过身，冷冷的看向太子，他与太子平日虽然算不上合拍，但是却也不会这样针锋相对，这次太子明显给他找事儿，也不知到底为何！
“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冷声道。
平日里只听闻太子暴戾，但是他之前都只感受到高傲，这还是第一次直面暴戾。
“什么意思？”
太子缓缓的从胡椅上站了起来，冷笑着走向卫暄：“你既然来了，就给孤下场打！敢说一个不字，你尽可想想后果。”
卫暄这是真的被这个神经病给惹怒了，他自来不出风头，没想到竟然被人如此看轻。
卫暄转身看着那些围着他的人，冷笑道：“好，我到要看看，你们这些奴才，敢将我如何！”
说完竟也不管不顾，直直拉着裴湛，一把拨开挡在他身前的刘成，就往外闯。
那些奴才虽然看起来健硕，但是果然不敢和皇子动手，眼看卫暄越走越近，那些奴才眼底也生出惧意，而太子也眸色发紧，第一次直视自己这个弟弟。
“让他走！”
眼看卫暄已经走到人前，太子突然高声道。
一声令下，那些人迅速分开，让出条路来，看着卫暄走远了。
卫暄此时心中早就怒火滔天，攥着裴湛的手，也是越发紧了，裴湛疼的脸色发白，但是却一声不出，最后还是旁边的刘成看不下去了，低声喊了一声‘殿下’，卫暄这才如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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