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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双坐在脚盆边，一边泡脚，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条。
这张纸条是杨双坐在章小姐的车里回来的路上无意中就发现了的，但是他没有声张。他仔细地看过章小姐的表情，一副很恬淡的样子，仿佛根本就不知道纸条的事。
杨双知道，她唯一有机会把纸条丢进他口袋的机会，是从日料店里出来的时候。杨双的军装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是章九璇帮他取下来的，给他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容，一副小女人的姿态。
穿了一天的马靴，着实有些闷气。杨双用脚波动着热水，互相搓动着，感受着水温带给他的愉悦。
他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方向，山本樱应该还没有睡。
然后他打开了纸条。
纸条上面写的是汉字。
“凌晨三点，四马路西头靠河的桥边。”
杨双看完，脸上波澜不惊。他把纸条塞进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闭着眼睛，用双手食指揉捏着鼻梁两侧。
章九璇约他，半夜三点到河边去。
去干什么？
散步？晒月亮？
她是一个日本人，写了一张中文字条，还大半夜地把他约出去。
这所有的东西都很奇怪。
她如果有事的话，为什么不当面说？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又是想闹什么幺蛾子？怎么赵先觉先用了这一招，紧接着章九璇又来一次？
她难道也要跟自己说，别紧张，我是自己人！？
“呵……”杨双斜着嘴，冷笑一声。怎么搞半天，这占着江城半壁江山的都是自己人？
杨双的思维有些停顿，但仍然在转动。
他仍然能记得小汽车从燕子居驶离的时候，章九璇坐在车里的神色。
那是一种很淡然，却充满了自信的模样。
这种神色他曾经在王安柔的脸上看到过，但王安柔比川口更高冷。如果把章九璇和王安柔对调位置，就杨双现在和川口的关系，王安柔如果是她，坐在她的这个位置，那她肯定不会多说一个字，甚至连看都不会看这么一个什么也不突出的少佐一眼！
更何况她还要用中文提醒自己，他们是一条线的！！
她是梅机关的机关长，日本人在江城的情报机构最高指挥人。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去的，尤其是能坐上这个位置的女人，杨双用脚趾头想，都会觉得非常不简单。
赵先觉信不过，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杨双一直以来都怀恨在心，先入为主也好，第六感主观判断使然也好，就是信不过。
山本樱他也信不过。因为王安柔说“小心山本樱”，那就一定不会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山本樱说她是影子，那也只是她的一面之词，和赵先觉比起来，最起码赵先觉身边还有人能证明赵先觉有这个可能。
那个在鱼档后院门外洗衣服的女人，曾经是王安柔的人，她还替王安柔照顾过许家二老。
一个竭力说服自己相信的人，和一个整天都躺在自己身边的人，杨双都没有彻底地相信。
所以，他就更加完全地没道理会相信一个从莫名其妙的角落里跳出来的川口章九璇。
这个女人的做派非常有特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很独特的气质。不得不承认，她在杨双面前表现的确实很吸引人。换做一般人，恐怕早就五迷三道，迷失了方向。
但杨双只有短暂的疑虑，便把事情看得超然了。无论章九璇她是个什么人，是特高课精英，还是梅机关机关长，或者她是军统潜伏的间谍，亦或者她什么都不是。杨双只能肯定的一件事是，她是一条蛇，美女蛇。
对于美女蛇，身边有一条就足够了。
王安柔就是那条能教他辨别和嗅出空气中充满危险的美女蛇。
今天晚上，他必须得再出去一趟。
杨双一边吞咽着被他嚼碎的纸张，一边擦着双脚。
“你在吃什么呢？”黑暗的楼梯口处，传来了山本樱的声音。
“老鼠。”杨双说。
“老鼠？”
“嗯！”杨双端着洗脚水倒在了门外，踢踏着一双木屐“嗒嗒嗒”地上了楼。
“刚才有只老鼠朝我抛媚眼，我把它一把抓住，吃掉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凑着昏暗的灯光吐出了自己的舌头。
山本樱半趴在床上，“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能严肃一点吗？用日文讲笑话，你已经登峰造极了！”
杨双除掉了外衣，缩着脚上了床，盖上了杯子。
9月底的天气已经不算炎热了。马上就是中秋佳节，夜晚的空气显得有些凉意。
他往被窝里蜷了蜷，道：“伤好的怎么样了？”
山本樱点点头，“恢复地很好，多亏了香川君你的照顾。”
“好累！”杨双闭上了眼睛，“我跟你说个事……章九璇知道吧？”
“嗯，川口奈丽香嘛。”
“她跟我说她是自己人……”
杨双停顿了一下，他从眯缝着的眼皮缝隙里，偷看山本樱的反应。
山本樱的脸上显得很平静，只是嘴角不经意地弯了弯。
这表情让杨双的心里有一些警惕。
自从他破译了王安柔的示警之后，就格外留心身边的这个女人。可日子久了之后，杨双发现她几乎是无懈可击，完全没有破绽。
但是有一个小瑕疵。
她说谎之前，嘴角会有一个不太让人注意的弧度。之所以是瑕疵而不是弱点，那是还因为她的这个下意识动作不是很明显，而且有时候会让杨双误判。但杨双试探过，确实有这么个情况。
她这个时候无论怎么说，是或者不是，都只是一半一半的概率在撒谎，一切都还是需要主观判断。
山本樱开口了，她说：“啊，这个我知道。”
她说完之后，还看了杨双一眼。
杨双没有动，依然保持着闭眼的姿势，“她和你是一条线的吧？”
“本来我不应该告诉你的，不过既然她已经说出来了，那我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山本樱调整了一下脑袋的位置，她把嘴贴了过来，轻声道，“她就是我们军统安插在江城的内线！”
“哦？”杨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他睁开眼睛，“这么巧？我刚和她一起吃晚饭……”
两人几乎嘴对嘴地靠的非常近，山本樱蓦然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杨双说：“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嗯？”
杨双忽然把嘴唇贴了上去，亲在了山本樱冰冷的嘴上。
我突然发现，你其实还挺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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