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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根不够大，换另一根吧。”
锖兔低下头观察了片刻手中的树枝，抬起头对着她道。
“嗯！”
沙耶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汗，她略微喘着气，又从怀中抱着的一堆木头之中抽出一根来递给他。
这些是她刚刚从不远处的树下捡来、或者是从她刚刚好可以够到的树上掰下来的。
锖兔拿过树枝，看了看以后便直接抬起了手，一阵令人牙酸的入肉声、血液迸出声以及恶鬼嘶吼的惨叫声后，他略带满意地拍了拍手。
沙耶偏过头，没去看顺着树干流淌至地上的鲜血。
这恶鬼在先前不知道以及吃了多少的可怜人，本来就是不该心软的对象，更何况…它在之前说过要吃了她的话，她还没忘呢。
恶鬼被好几根尖锐的木头一齐钉在了粗壮的树干上，知道自己无法动弹分毫后便开始言语粗鲁地辱骂两人，锖兔皱了皱眉，挑了根木头塞进它的嘴巴，那恼人的声音便消失了。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少女，她的脸上因为收集木头沾染了些许的灰，只有一双晶亮的眼睛依然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怎么了？”
他问。
她胡乱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很慌乱地想要伸出手如往常一样抓一抓脸颊，但看到自己手上的灰尘与泥土时讪讪罢。
“不、那个…锖兔，你、你好强…”
他笑出了声。
“噗。”
“欸、那个、”
“…今天晚上就在这里休息吧，我们离开的话，说不定它就会挣脱木钉跑掉去吃别人。”
他突然转移了话题。
沙耶眨了眨眼，看着他从她身边走过，她第一眼见到锖兔的时候以为他很沉稳，像是长兄一般温柔而又富有正义感，相处久了以后，他又展现出一股由内而外的少年气，犹如雨后的新鲜薄荷。
“沙耶——”
他似乎在喊她，沙耶反射性地朝着他的方向跑了过去，却在快要接近的时候突然愣住，停下了脚步。
锖兔他、什么时候开始直接喊她的名字了？
决定了在这个树林里等到天亮这个恶鬼被消减，锖兔走到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将泥土踩实，一转头便看见了正在从自己的行李里往外掏着东西的少女。
“在做什么？”
“啊、我…”
少女猛然抬头望向他，神色闪躲着胡乱看了几眼，便又低下了头。
“我在找今晚在这里休息能用得到的东西…”
“有什么发现吗？”
他半曲着膝盖，低下头来看她，沙耶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慌乱，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眨了好几下眼睛，往外掏着东西的动突然停了下来。
“暂时还没有…”
感觉好奇怪…
明明和之前的相处没有两样。
沙耶抱着行李站了起来，想了想，主动对着锖兔开了口。
“那个…鬼，它流了那么多血，不会吸引一些野兽过来吗？”
“啊，那个没关系。”
锖兔弯下腰，似乎在挑拣可以生火用的木材。
“我刚刚感到奇怪的就是这里附近几乎都没有什么野兽的声音…大概是因为这里就是这家伙的地盘，或者是被它杀光了吧。”
沙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见锖兔将木材堆到一起的动，忽然灵光一闪，从行李里翻了什么东西出来。
“我有火柴！”
……
…
夜深露重，面前的火堆隐隐约约地发出被燃烧的相声，锖兔看了看不远处仍然在不停挣扎的恶鬼一眼，忽冷的山风突兀地往这个方向吹了过来，火堆上的火焰被吹得小了许多，身旁抱着行李熟睡的女孩突然瑟缩了下。
她身上穿着的和服其实并不轻薄，然而袖口有些过于大了，紧密的领口上方裸露出了一小段纤长的脖颈，可以说是哪里都在漏风。
沙耶一下子醒了过来。
然而眼睛还无法睁开，她实在太累了，便往身旁仍然有着热度的方向蹭了蹭，声音小小的，有些沙哑。
“锖兔…？”
“嗯。”
“好冷……”
她这一声像是可怜的幼兽呜咽，锖兔往她的方向看过去的刹那，少女便直直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大腿紧紧地靠着他的。
似乎是半梦半醒，根根纤长而又浓密的睫毛跟着轻轻的呼吸颤抖着，鼻子小巧而又很挺，刚刚才被火堆烘得粉粉的脸颊被夜风一吹又变得十分苍白，锖兔突然注意到她的右眼下方有一颗很小的痣，很淡，不仔细看的话几乎看不出来。
火堆被那么一吹，在几乎快要熄灭之后又燃烧起来，似乎烧得更旺了些，暖洋洋的火光照在两人身上，但少女似乎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轻微挣扎着，像是猫那样的轻轻咕噜了两声，在少年惊讶与带着微微慌乱的目光下将头靠在了他的脖颈旁，就那样不动了。
锖兔彻底僵在了原地。
少女跟着呼吸轻轻蹭着他的脖颈，微凉的体温透过柔软的发丝传递到他颈边的肌肤上，火堆依然在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他先前的困意在此刻彻底消失不见。
锤了下自己的腿，锖兔猛地摇了摇头，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便瞬间消失在了他的大脑之中。
夜晚依旧很冷，先前还在猛烈挣扎着的那只恶鬼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动了，正在睁大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和她。
锖兔艰难地从少女的颈后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搭住她的肩，这样子能稍微省力一些，过了一会儿，他想了想，脱下了身上的羽织，整整齐齐地盖在了两人的身上。
似乎已经过了凌晨，天色微微亮了起来。
锖兔伸出脚将火堆旁其余的柴火踢入快要熄灭了的火堆之中，动幅度有些大了，他有些紧张地看了眼怀中的少女，见到她还在熟睡之后松了口气。
白日里春云叆叇，夜晚则云雾弥漫，现在的气候实在是有些奇怪，锖兔一面呵着有些僵硬的手指，一面欣赏着穿透了茂密树枝的月光，在他死前短暂的人生之中，这样欣赏月色也是为数不多的机会。
躺在他怀中的少女在这时突然动了动，纤细的手指摩挲着搭上他的另一边脖颈，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肌肤上。锖兔的身体一僵，随即而又放松下来，天边的月色隐隐地洒在二人盖着的羽织上，少女樱粉色的长发有些许垂落下来，在月白色羽织的映衬下几乎像是透过月光的樱花花瓣。
天也醉樱花，云脚乱蹒跚。
……
…
沙耶是被一声尖叫惊醒的。
天已经蒙蒙地亮了起来，她睁开眼睛，脖子很酸，全身都很痛，她想这应该是因为没睡好的缘故，面前的火堆已经熄灭了，沙耶看了看身上盖着的属于锖兔的羽织，抓着它站了起来。
往前走了几步，她便看见了锖兔的身影。
他站在昨晚被钉在树上的恶鬼面前看着它，天色还早，阳光还不是十分繁盛，却已经给它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
“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对不起……对不起，我……这种人！！”
它嘴上的木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神智迷乱地喊叫着什么，有大股的血液喷出，锖兔往后退了一步，走到她身边。
“醒了？”
“唔、嗯。”
沙耶点了点头，偏过头去，不敢再去看那只鬼的惨状。
“……如果有日轮刀的话，我就能切断它的头，减少一些痛苦。”
锖兔的声音突然在她头顶响了起来。
沙耶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先前对于这种怪物十分无所谓、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他，在此时突然表现出了一抹不忍的意味来。
“…它们在没有变成鬼之前，也是人类。”
天空渐渐亮了起来。
被钉在树上的恶鬼朝着天空嘶吼了一声，被阳光照耀着，逐渐化为了灰烬。
“别怕，”锖兔看着她动容、甚至有些震撼的神情，轻声：“有我在。”
沙耶转过脸来看了看他，抿着嘴轻轻点了点头。
“该出发了，沙耶。”
他向她伸出手。
“一起走吧？”
沙耶把手放进他带着薄茧的温热手心。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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