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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因回程的马车越过苏州,径直驶往杭州,最终在这里停留。
梅簪早已经提前几日等在了梅家的旧宅子里。梅家旧宅临着苏堤,门前便是一望无际的西湖。
如因迈进梅家大门,梅簪迎出来喊了一叠声姑娘:“路上还好走吗?您说您就带着兰隅,敢这个时候一路北上又一路回来,还真是胆大。”
如因跟着梅簪进了屋,地龙烧得热烘烘的,还有两个大炭盆,坐了一会儿才觉得浑身又活络起来。
如因解了披风,坐在炭盆边上烤手,问梅簪:“家里头还好?”
梅簪说一切都好:“庄子里和铺子里的事儿二爷跟竹隐都打理的很好,农户和绣工没有人闹事,家家炭火粮食都足。府里人有菊篱照看,也都好。长风壮的像个小牛犊子,只是想你,一天缠着菊篱问十来遍你什么时候能回去。”
如因唇角弯起来:“我也想他了,晚上睡觉总想搂着他。”
兰隅出去收拾行李,梅簪关了门,坐在如因身边欲言又止。
“想问皇上跟我的事儿?”如因唇角沉下去,隔了一会儿才轻轻的说,“皇上跟我,从此路归路桥归桥了。”
梅簪叹一口气:“您这是何苦……当初您定了主意我就劝您。”
如因摇摇头:“当初我不知道什么叫情爱,以为翻几个话本子就能搞清男女之间这些事,到头来才知道自己浅薄。真动了心,是一点儿也控制不了的。计谋没错,错的是我的心乱了。若是我也能生一副铁石心肠,现在的境遇应该天翻地覆了才是。”
梅簪静静坐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天才扯了话题:“姑娘为何不回苏州?”她面有忧色,“杭州城现在远不如苏州太平。自从十来日前城门被流民撞破,现在城中已经尽是南方来的流民了。姑娘着实不该来。”
如因反问她:“那为何一听说我要来杭州,你便连夜赶来等着我了?”
梅簪下意识回答:“您对我有恩,我当然得帮您。”
如因便说:“是了,这便是我为什么要来杭州的理由——皇上对我有恩,我当然得替他分些忧虑。”
炭盆里的炭火干燥又温暖,手指中隐隐作痛的寒意终于消退。如因又说:“原本我是想把银钱全都捐给国库,但回来的路上我想,皇上没答应也好。现如今朝廷中官员阵营未明,与其从朝廷层层下拨赈灾款,倒不如我直接自己拿钱赈灾,把钱粮衣物亲手发到有需要的人手里。杭州地处要害,又有运河,四通八达的地方自古富庶,更容易吸引流民,果不其然,还未出直隶就听说了流民闯进杭州城的消息,我跟兰隅就直接过来了。”
梅簪摇摇头替她难过:“他是男人,以后三宫六院的也少不的。只苦了您,一个姑娘家,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着,竟有些哽咽,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如因握住梅簪的手,温声说:“我有你,有她们三个,还有生意,该做的事情多的是。原先确实恨,尤其是阿玛刚去的那一年,恨自己得学着做生意,恨自己得出去抛头露面,可现在想想竟又有些庆幸,还好有件事可以做。若我还是那个养在深闺里的姑奶奶,估计除了抹眼泪旁的什么也干不成了。”
梅簪点点头,似懂非懂。
如因也不再多说什么。
世道如此,女子行走必要比男人多付出百倍艰辛。即便前有孝圣太后开国辅佐三帝,现有绥安先生名满大齐,可依旧无法撼动这条艰难的路。
如因就此在杭州扎下根来。
她以春家在杭州的铺面为据点,每日在门前施衣布粥。又花大价钱四处采购药材,聘请医士坐诊,免费制药煎熬。
不出十天,杭州城内动荡的流民便都安稳了下来。
官府将春家店铺附近的一座道观清理出来,专供流民安置,城内秩序重新安宁起来。
杭州知府亲自登门致谢。如因借此机会请官府发布告示,在流民中召集会做女红的女子,由梅簪带领着赶制冬衣棉鞋,一车车的运出道观,发放给被拦在城外的流民。
老天有眼,风雪终于停歇。除了天气依旧冷的厉害,雪已经好几日未曾再下。
如因早上正在梅宅里清点剩余的药材,布庄的掌柜匆匆来报,说有贵客莅临,就等在布庄内,直言要见如因。
如因猜不着是谁,也不敢怠慢,急匆匆跟着掌柜往布庄去。
还未迈进布庄的门,如因就听见杭州知府殷勤的笑声传出来:“下官有失远迎,怠慢了您。”
轻佻的男人毫不在意,咂咂嘴:“没事儿,本王岂是那计较之人?你治下有方,杭州城内不过半月便平定了流民之乱,将来万岁爷还得好好赏你才是。”
如因迈上台阶,杭州知府正对着门口,一见如因进来便伸手道:“下官不敢居功,平定流民之乱,着实都是春掌柜的功劳。”
男人翘腿坐着,背对大门,闻言转身,果见恪亲王那张放浪不羁的脸。
“如因,”恪亲王笑着起身,一双桃花眼一直跟随她的身影,“你倒是大胆,听说你来了杭州,叫本王好一通惦记。”
杭州知府是个人精,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便拱拱手请罪:“下官州府事务繁忙,先行告退。王爷莫怪罪,等晚间下官略备薄酒,恭请王爷赏脸。”
恪亲王摆摆手说不用,眼睛已经看着如因:“不用,本王哪儿也不去,就跟春掌柜一起。”
知府一脸‘我都明白了’的神情,冲如因暧昧的笑一笑,低头退了出去。
如因规规矩矩的,连视线都不同恪亲王相碰,低头垂首半蹲个福:“奴才给王爷请安。”
看她眼尖嘴利惯了,又这么疏疏远远的,还真叫恪亲王心里头不落忍。
他别过脸去,故作轻松:“甭来这些虚的,”恪亲王自己往里走了两步,又扭过头来叫如因,“过来些呀,总站在三丈之外做什么?”
如因皱眉看着恪亲王,不肯往前:“王爷,您这趟来又要做什么?”
恪亲王却有些意外:“做什么?当然是来看你啊。”
“奴才有什么好看的?”如因依旧是清清淡淡的眉眼,“您是亲王,奴才是个奴才,云泥之别。”
恪亲王眼角一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呐。如因,你好狠的心肠,一言不发就离开苏州,把本王一个人扔下跑到杭州来。怎么,本王惦记你,还不能来看看你?”
如因似笑非笑:“您是王爷,想见谁就直说,何必拿奴才作筏子?”
恪亲王嘿嘿一笑,凑过来低声问:“她还好么?算起来也一个多月没见了,知道你们出门,我就总惦记。”
如因点头说好。
恪亲王巴巴儿往门外瞅了瞅,没看见想见的人,不免埋怨如因:“你跟大苹果焦不离孟的,怎么没一块儿来?”
只不过一句玩笑话,可如因认认真真的低头请罪:“奴才知罪。是掌柜的传话不清,只说有贵客上门,却没说清是谁。若知道是您登门,奴才一定想着把兰隅带来。”
恪亲王半张着嘴,看她这副神情心里只觉得凄凉:“如因,你跟我如今也要这么生分了吗?”他无措,而后又愤恨,“你别故意这么远着我,我心里不好受。也不许一口一个‘奴才’,再敢这样,你信不信我砍了你!”
如因抬脸,很平静的说:“您要是砍了我,杭州知府第一个跟您不算完。”
恪亲王阴恻恻一笑:“你金贵着,本王可不敢动你。不说杭州知府,就是万岁……”
说到这儿恪亲王紧紧停住口。
真是平常没遮没拦惯了,嘴一张,话都没过脑子就说出来了。
恪亲王窥着如因脸上的表情,只想自己咬断舌头。
好在她面色如常,好似没听见恪亲王戛然而止的话,起身问告罪:“瞧我,忘了给您上茶。”
恪亲王觉得对不住她,也终于收了吊儿郎当的模样,端坐在圈椅上摇头:“本王不渴。”
“这是规矩,”如因沏了新茶,奉到恪亲王眼前儿的桌案上,“您这趟过来是为了什么?”
恪亲王却说没事:“就只是为了来看看你们。”
“真的?”如因显然不信。
恪亲王信誓旦旦:“真的。”
如因没给恪亲王反应的机会,话锋直冲他而去:“朝廷的赈灾银已经到了杭州,对吗?”
恪亲王反应不及:“你怎么知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说,“我是您的挡箭牌,我有这个自觉。”
恪亲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话也不能这么说……挡箭牌当然是一回事,但我确实也是想过来看看你们。”
他欲言又止,如因心里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不想给他张口的机会,于是赶着在恪亲王张口之前又问他:“赈灾银有问题吗?”
恪亲王警惕:“这些事儿不该你问。”
如因说:“杭州若没有我,现下早已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了。况且这里是南方的中心,杭州若乱,直隶便乱。直隶若乱,京畿必乱。您说,赈灾银的事儿该不该我问?”
恪亲王沉默了半天才开口:“这次南方赈灾,主子爷点了醇贝勒做主使。”
这是如因没想到的:“兵行险招吗?这太冒险了……”后脊漫上一阵冷意,叫如因忍不住颤栗一下,“寒灾波及大齐疆域过半,一半的百姓都遭了难。为了揪一个奸臣,用半数百姓做赌注,值得吗?”
恪亲王面色肃重起来,良久才说:“奸臣若当道,后患无穷,绝非半数百姓遭殃这么简单。万岁爷殚精竭虑,既要法办醇贝勒,又得顺藤摸瓜将他这根藤上的蚂蚱尽数揪出,利用这次寒灾是最好的办法。你心惊,你当万岁爷就不心惊吗?他若真觉得无所谓,我今日便不会出现在这里。”
恪亲王看着如因,难得的正经:“如因,主子爷很懂你,也全身心的相信你。可你好像一直都不太了解他,或者说——不愿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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