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风起。孟宴宁闻言,淡然将长发上的水拧去,迈入马车。
车内仅燃一缕星火,早已六神无主的云冉披着鹤氅蜷缩在角落,泪光楚楚看向他,睫羽颤颤发抖。
“二哥哥……”
孟宴宁的目色却出奇平静,乃至闪烁诡谲光彩,仿佛一点也不害怕,两人今夜种种,会败坏他君子之名。他只用那因被夜风刺得泛青的指骨,缓缓地,扣紧住云冉五指,“冉冉,眼见虽不为实,但你嫂子因循守旧、刻板规矩,只愿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她无仁,你又何必求义?”
话毕,又补充解释,林无霜已下定决心,让云冉离开周家。
为了避免潘姨娘生疑,他过两日会以云氏想让云冉改嫁的名义,把云冉接回云宅。
如此,也算保全云、周两家颜面。
云冉一时泪落如雨,不知事情怎么就闹成了这样。她不过帮林无霜来找邦哥儿,最后却因意外,被迫离开周宅了!
难怪孟宴宁方才与林无霜争执,肯定也领教了林无霜“相信亲眼所见”的固执。何况,林无霜先前便一直怀疑她和孟宴宁,即便解释自己现在是被人下了药,她又怎么会信?
云冉啜泣着,突然又想到什么,蓦然抬起脸,灼灼看向孟宴宁:“二哥哥,好说歹说她不信,我何不以死明志,还二哥哥清白!”
她作势自戕,孟宴宁眼疾手快,以身格挡,竟被云冉撞到车壁上,胸骨脆响,闷哼一声。
云冉张皇失措:“二哥哥!”
“冉冉。”孟宴宁忍痛抬眸,这次,眼底竟是燃起恼意。云冉知自己撞疼他,忙不迭扑过去,“我不是故意的,二哥哥,你疼不疼?”
孟宴宁咳嗽,却不管自己的伤势,冷眸睥睨她,“冉冉,你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便是以死明志?死如果能堵住悠悠之口,古往今来死去的人那么多,天下的污名早该洗净了。”
他被她轻薄时不怒,此刻却盛怒。也不知在恼她,还是连同没能阻止她的自己,一并恼恨。
云冉略略止住情绪,惭愧不已。可还是难过:“我这样,还有何面目面对从之……”
亏得她同他有过山盟海誓。却在为他戴孝期,差点和自己的兄长颠鸾倒凤。
孟宴宁凤目半眯,突然觉得被那从她口中托生出来的名字无比刺耳:“妹夫已经死了。死人还谈什么面对?”
想是他的口吻过于凛冽,惹人生疑,云冉心颤,又听他放缓语气道,“所谓人在做,天在看。冉冉,你若有苦衷,他必然知晓。”
他思索问题的角度也挺刁钻,云冉竟被他说服,一时觉得格外合理。
她又焉能不知,他无非是担心她做傻事。
“二哥哥,”云冉既是愧疚,亦是感激,“我错了二哥哥。可我,我自己没脸便罢,实在对不住你……”
她还是不知道,闹成如今这样的局面,该如何收场。
孟宴宁仿佛欣慰她的乖觉,语气终于平缓:“冉冉,放心,有阿兄在,一切会好起来。”
当初父亲入狱,他也是这么说的。他这么说,云冉便无比安心,点了点头。只是抬眸瞥见他身上红痕,想起方才马车上春色无边,脸颊还是烧得透红。
*
事实果如孟宴宁所言,云冉回周宅后,林无霜亦不改将她赶出周家之念。潘姨娘好奇,三天两头打听个中细节,却回回碰壁。至于邦哥儿下落,云冉早无心知晓。
她默默收拾行囊,在看到自己差人洗净晒干的周从之素日喜欢的玩物碗筷时,又心痛如绞。
人在做,天在看。
周从之若看得见,会原谅她吗?百年之后,他还愿意她与他衣冠合葬吗?
她黛眉深蹙,五指掩面,不敢再想下去。怕自己又想不开,做出令孟宴宁伤心、恼恨的蠢事。
毕竟自己如今所为,不仅仅关乎她一人声名,也关乎孟宴宁清誉。只是,她从今往后,终究不得不,把自己和周从之三个字彻底剥离去了。
三日后,孟宴宁的马车停在周宅东门,潘姨娘仿佛活见鬼,没想到她费心费力想支走的云冉,便这样轻而易举地,答应娘家让她改嫁。
周家这边瞒得密不透风,云氏却暗流涌动。
毕竟阿娘之前,还在动摇是否让云冉改嫁,直至孟宴宁那夜一身红痕找来,她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改嫁,也不过成了遮丑的托辞。
云冉刚和孟宴宁回到云宅,阿娘便把她们叫到了厢房。
云冉自知不孝,想叩头谢罪,阿娘却道:“罢了,我的女儿!”
她亲生的女儿,怎会不知脾性。肯定是孟宴宁做局,叫云冉上了套。偏她之前窥伺到孟宴宁孽心,却没有深思,才叫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阿娘再看了眼孟宴宁,他神色平和,佛眸半垂,看似慈悲观音,却叫人细思极恐。心底又是一颤。
她还能说什么,云昶尚在大狱里,全赖他帮衬。云冉也叫他遣回娘家。他们,全都成了他手里的一枚棋子了!
“冉姐儿,事到如今,你也不必自责。”阿娘以帕掩面,越想越叹息,“不论旁人如何看你,在阿娘心里,你都是阿娘的好孩子。但你和宁哥儿毕竟有了肌肤之亲,有些事,不是阿娘想避讳,便能避讳的。阿娘本不愿说,又惶恐你烦恼,如今也不得不说。宁哥儿,实际上是阿娘当初为了固宠,从外抱养来的孩子,非你亲生二哥。你往后或恐难找到更好的归宿,若是能随宁哥儿一道入京,有宁哥儿照顾,我这做娘的,心里也算得了宽慰了!”
“二哥哥……不是我二哥哥?”云冉骇然。
孟宴宁也仿佛惊讶,面上一闪而过。但他随即很快,规矩地、恭敬地折腰行礼,“阿娘嘱托,宴宁自无不可。何况宴宁先时不忍阻止冉冉,也有教养不尽之责……往往后必将冉冉视若珍宝,疼之爱之。”
他如此,云冉竟也不知说什么。
她纠缠锦帕,心思百转千回,仍觉得惊诧。阿娘早知这个秘密,若非为宽解自己的心,必不会将它告诉自己和孟宴宁。只是,眼下说出口,便没有回头路!她肯定不欲孟舶干知晓,才叫自己随孟宴宁上京,在那无人认得他们的地方,做对平凡夫妻。
如此,才能保全众人脸面。
可是,分明是自己惹下的祸事,怎么能没把孟宴宁摘个干净,反倒让他担起全责?
*
阿娘说完,却犯了头疾,疼痛难忍,摆摆手便让他们下去。
孟宴宁先行离开,云冉欲言又止,终是亦步亦趋。她看到有天光云线,漏过穿廊,落在孟宴宁身上。那挺秀的身姿,都映照出一层浅金色轮廓。
她不免想,方才孟宴宁听得阿娘嘱托,平静地接受了。
阿娘原来为他寻的,明明都是端明秀雅的好姑娘,若能慢慢挑看,肯定能择娶到真心喜欢的。偏偏他的名声,他的姻缘,都被自己稀里糊涂的搅乱。阿娘心疼自己没有着落,把担子都甩给孟宴宁,却没问他乐不乐意,自己却不能装傻充愣。
云冉满心羞愧,忍不住追上前,拦着他道:“二哥哥。”
孟宴宁顿住步子。
他实际高兴,背在袖笼里的拳头松了又紧,惦着还有许多要准备的,打算尽快准备。恨不能马车行囊已经打点好,早在上京的路上。
但见云冉脸颊绯红,纠缠了会锦帕,竟是满腹歉疚:“二哥哥,我知道你无意卷进我的琐事,也是迫于无奈,答应阿娘照料我。但方才阿娘所言,你不必全数照做。待到了京城,遇到真心喜欢的,只管娶回家,我还当你是我二哥哥,唤她一声嫂嫂。”
孟宴宁皱眉,凤眸幽幽。
“冉冉,”他忽地迫近云冉,直将她逼到廊柱边,居高临下俯视她,“事已至此。你又何必自欺欺人,还叫我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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