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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第五十五章 人间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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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哄走凤女,司命惴惴地望了望洗华台,欲哭无泪,仰头长叹:“哎——干脆我先跳下去得啦!”

他唉声叹气地回到司命殿,端坐在方桌前咬着恕命笔愣是琢磨到九天星辰熠熠生辉才落笔成文,在凤女历劫的命途里埋下一条与战神的感情羁绊,但是写得含糊其辞、若有似无、极其隐晦,甚至都没敢给出一个明确的结局。毕竟战神也说过,其历劫时绝不谈情爱,司命不敢违拗,真是谁也得罪不起!

话说卿寻来到凡间后投生于一农户之家,化名卫珩,其寒窗苦读十余载终金榜题名、一朝入仕,于庙堂之上坚持为民请命,清廉守正,亦被百姓亲切地称为父母官。

某日,他奉旨下乡巡查,因缘际会救了一位独自进入山林采药的医女,本以为是随手的善举,不曾想对方竟然哭着喊着非要以身相许,二人自此开始了几十年的纠缠。

那医女自然是茗欢,至于如何纠缠,司命并未写清,任由其自行发展,结果如何全凭二人的造化。

许是因为执念太深,卿寻失去神者记忆化作凡人后仍不喜茗欢,几十年来唯恐避之不及。待至二人耄耋之年,茗欢终于耐心耗尽,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位通晓巫蛊术法的师婆,用蛊虫将凡人卿寻变作傀儡控制起来,才令其答应了同她结为夫妻。

成亲那日,二人尚不及拜礼,原本艳阳高照的天儿就变得乌云密布、狂风怒号,究其原因乃魔界大军压境,众神纷纷跑去应战,根本顾不上天象如何了。

更令众神惶恐的是,霁灵挥着遥川直接杀向雷公殿,不由分说地同雷公干了一架,逼得雷公不得不使出雷公锤对抗,可谁知道,一锤子下去居然砸歪了,不偏不倚刚好砸在凡人卿寻的脑袋上,害其一拜天地还没起身就直愣愣栽倒下去,匆促结束一世历劫回到了神界。

听闻战神归来,众神瞬间多了两分底气,面对数千魔兵时也从惶惶不安变成跃跃欲试。

岂料,霁灵却突然鸣金收兵,留下一堆烂摊子让雷公收拾,自己潇潇洒洒地离开神界,窝进万魔山的林间啃果子吃了,心情畅然抒怀。

而南天门外那浩浩荡荡的一众魔兵,其实是子世用白萝卜变的幻象。霁灵前脚离开,他后脚就撤下幻术同她回了魔界。

于是,九重天迎来了一场空前绝后的“萝卜雨”,成千只硬邦邦的白萝卜砸得众神手忙脚乱、眼冒金星,个个都哑然无语。

霁灵倒是乐得自在,悠哉地躺在树上听那些小魔厮鱼贯而来地向她汇报九重天的乱象。

近百年过去,魔界已有不少魔者对她言听计行,又因敌不过黑羽凤凰而渐渐承认了这位新任魔尊。虽说偶尔还是会有不怕死的魔者跑上门来,或想寻仇或想篡权,但总归是比当初少多了,不至于害她总是饮药度日……

“霁灵!下来喝药!”

“……”

霁灵蹙眉睨去,瞬间就想在树上扎个窝再也不下去了——好家伙,子世捧着一个大方盘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表情极度小心,再看那盘子,上面居然放着大大小小九只药罐子!

“这回用白萝卜戏弄了神界一番,魔者们别说多解气、多幸灾乐祸呢!哈哈……”子世自顾自地说着,变出一张石桌把药罐摆好,抬眼一瞧霁灵还在树上躺着,眼睫轻颤,嘴角微微向下,一看就是装睡,遂催促道,“别磨叽了,你那旧伤还想不想好啦?!”

霁灵没打算瞒他,所以当初子世红着眼睛质问是谁伤了她的时候,她直截了当地说那伤是她自己用遥川刺的。

遥川乃世间最邪厉的魔器,被它所伤可不是那么容易好的。子世既心疼又恨妒,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逼迫霁灵每日喝下那些名医调制的苦药汤水,另外还偷偷从妖皇的私藏里窃来一块极品玉石,在万魔山里的老树间隙打造了几处滑梯方便霁灵下树。

玉梯手感滑爽温而不凉,霁灵却慢慢吞吞地滑着,好似被卡在梯上一般。

子世撇了撇嘴,伸手去摸药罐子的温度,觉得有几个药偏凉了立即施法温热,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如此也好,两界小打小闹总好过真正兵戈互兴。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太仁慈了,何必非要用白萝卜呢?你现在又不是调不出兵来……还有当初在长安城,你让我一炷香之内把城内所有人全都轰赶出城,现在想想,啧,我真的太难了!”

霁灵磨蹭半天终于从玉梯上滑了下来,走到子世面前轻瞪着他:“话多。”

子世便不再提往事,把一碗土色的汤药捧到霁灵面前,吹了吹热气,说:“治肺腑的,小心烫。”

霁灵硬着头皮喝下,紧接着又看见一碗紫色的汤药。

“治筋脉的。”

“……”

“养胃的。”

“……”

“明目的。”

“……”

如此连喝了八碗,就在子世端起最后一碗绿色黏稠的东西时,霁灵按住了他的手,不耐烦地问:“这又是什么?”

子世微笑:“美容养颜,除疤淡痕。”

“没必要……”

“喝。”

“……”

霁灵虽感无奈,但一想到自己入魔后就只有子世陪在身边,那般真心对待自己,对他就比对旁人多了几分耐心与容忍,终究还是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子世舒展开眉头,点头感叹:“不错,很好,等我把你养得漂漂亮亮、白白胖胖的,那老不正经的再见到你,必定自惭形秽,再不敢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了!”

霁灵咳了咳,“什么老不正经?”

“还能是什么老不正经,自然是那个都快作古了还想着迎娶娇妻的老不正经呗!”

霁灵被那些药汤稀奇古怪的味道冲晕了头脑,缓了半天才意识到子世指的是在人界历劫的卿寻,横了他一眼,敛神道:“我让你问的事情如何了?”

子世蓦地耷拉下脸,不情不愿地回答:“问了问了,你急什么?我正要说呢……”他哼了一声,故意口齿不清地嘀咕道,“那家伙已经回到了九重天,虽然这一世,他匡世济俗、扶危救溺,可到底是未得圆满,所以返回神界后他就自称不算历劫成功,要天帝同意他再入凡间。天帝因此一劫中有凤女捣乱,不好抹了那家伙的面子,就允了他再次历劫,还命人把凤女看管起来,无诏不得踏出寝宫半步……”

“此次所历何劫?”

“那不知道了,左不过是司命写的什么破本子……”

话音刚落,霁灵就不见了踪影。

卿寻二世历劫,她可不希望凤女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打算先其一步绑走司命。

子世紧随其后,见她敛去魔修来到九重天,提着长枪不知要往何处去,连忙拉住她低声质问:“你又想做什么?!”

霁灵心思一转,变出一只锦袋扔给子世,说:“此物名为乾坤袋,是我最近新炼化的宝物,你拿着它去丹阙宫,把那些旧物都带回魔界,一块瓦片都不能少。”

子世一时新奇,打开乾坤袋往里面瞧了瞧,想不到小小的锦袋居然有那么大的空间,莫说一个丹阙宫了,便是整个九重天的宝贝都装进去也不在话下啊!可他还是有些担心,揪着霁灵的衣袖不肯放,问:“那你呢?”

霁灵笑道:“我去搜罗搜罗其他宝贝,半个时辰后回魔界。”

子世信以为真,特意叮嘱她万事小心,随后施了个隐身术忙不迭跑去丹阙宫为她搜寻宝物。他也想过待魔界安稳之后来一趟神界,将原属于霁灵的东西全都带走,今日正巧同她想到了一处,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想到此,子世心底隐隐泛出几分喜悦。

丹阙宫内,侍神小童正在院中洒扫,忽闻正殿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便握着扫帚悄声移步,躲在门柱后暗中观察。

只见架子上的一柄鎏金如意横空飞起,落在半空某处又突然消失不见,然后是灯台茶盏、笔墨纸砚、古籍挂画、玉枕软席……凡是看得见的摸得着的都这样消失了!

侍神小童吓坏了,挥舞着扫帚猛地冲了出去,闭着眼睛大喊:“是是——是谁?!”

飘在半空的那尊小香炉停了一下,然后“咣啷”一声掉在地上。

子世正要走,就听到殿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他一愣,慢慢回身望去,见侍神小童扑在地上对来者叩首道:“上神!方才,您,您殿内,闹闹……闹鬼啦!”

子世冷笑,呵,九重天会闹鬼?!

卿寻阴沉着脸凝视前方,方才他那一问并非是和侍神小童说话,而是质问面前这条隐了身的狐狸。

子世知道自己的隐身术瞒不过卿寻,却因顾及着霁灵在九重天而不想横生事端,收了乾坤袋就准备走人。

“凭你也配动本君的东西?”

卿寻冷声斥道,欲施法破除对方的术法,然不经意间瞥见那只乾坤袋,发现其上附着一丝魔气,他猛地意识到什么,转身就往殿外走去,步履生风,半刻未歇。

不行!不能让他们见面!子世顿感不妙,匆忙跟了上去。

卿寻闪现司命殿,却有些意外殿内只有一位脸色铁青的神官席地而坐,手里颤颤巍巍地握着一杆毛笔,笔尖还滴落着墨汁……他一把揪住司命的衣襟,竟直接将其从地上扽了起来,急急问道:“何人来过?!”

“魔……没!没啊!没没没,没谁!呵呵……”司命恍恍惚惚险些说漏了嘴,煞白着一张脸磕巴地吐出满腹委屈,“上神啊!您怎么……来了啊?”

他原是想说“您怎么才来啊”,话到嘴边又生生改口,若上神能再早来一时半刻,自己也不至于被魔尊那般威胁啊!

就在刚才,魔尊霁灵驾临司命殿,未说一言就把遥川架在了司命的脖子上,不急不慢地来回挑逗。

司命吓得冷汗直流,连连吞了好几下口水,话都说不利索:“上神……呃不不不,魔尊!敢问魔尊有何贵干啊?”

霁灵不语,只阴恻恻地笑,下巴微微一挑指向桌上的命册。

司命本想装傻蒙混过关,结果刚张开嘴就感觉脖颈一凉,只好勉强笑道:“尚未完成,尚未完成!能改,还能改呐!”

霁灵稍稍抬起遥川,留出空间让司命去改卿寻历劫的命途。

最终迫于魔王的淫威,司命含泪写下一个盖世大侠勇闯江湖的故事,只不过他所塑造的游侠芜青是一个十足十的浪子,虽行侠好义救民于水火,却是个用情不专的好色之徒,生平喜留恋烟花之地,就连死都是死在了青楼之内……

如此一来,茗欢再无趁虚而入的机会了。霁灵很是满意,收了遥川便去找子世,同他一道回去魔界。

卿寻没能见到想见的人,心中难免失落,余光一扫便瞧见了掉在地上的命册,于是俯身拾起打开一瞧,愈发忍俊不禁,问司命:“这是本君的历劫命册?”

“啊?呃,这……”司命想拿回来却又不敢,只能哆嗦着双手回答,“是,是,不过还未向天帝请示……”

“不必了,就用它。”

“什么?!啊呀!上神三思啊!这不合规矩!!”

“规矩?”卿寻笑了,合起命册,悠悠说道,“本君还以为,这神界的战神是惯不用守什么规矩的呢。”

言罢,他拿着命册直奔洗华台,全然不顾司命在身后苦苦哀求和百般阻挠,一扬手就将命册扔进洗华台内,而后自己也跳了下去。

司命双膝一软,扑通一下跪在洗华台边,呜呜咽咽着说:“上神啊!您,您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早知如此,我还不如跟从安那老家伙一起去冥府呐!呜呜呜!哇啊——”

另一边,霁灵回到魔界后便有魔厮来报,说人界某国因连年的旱情已致大量百姓濒死,枯骨遍地、怨灵横生,问魔尊是否要借机将那些怨戾魂灵收入魔界以壮大魔界军队。

霁灵直觉不妙,问魔厮是人界哪国。

魔厮答,西酬国。

霁灵阖眼叹息,遣去魔厮,下令不准任何魔者干涉此事,她要亲自去西酬一探。

魔界逐步趋于安定,实在不需要补充过多的魔兵,比起当初老魔尊在位时魔界上下一心追求六界独尊,而今许多魔者都更在乎经世济民之道,毕竟他们当中亦有不少是为时势所迫,欲保全性命才不得已入魔,究其根本并无害人之心。霁灵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大力发展农商一事,铸山煮海、聚敛财富,将六界奇珍异宝皆揽入囊中。

诚然,魔者好战之天性仍在,总有叨扰他界以彰显自我、疏解魔性之徒,但霁灵从不把那些小打小闹放在心上。莫说魔界,此种事情哪一界没有?若真计较起来,就算百十个天帝恐怕都管不了半个神界!是以霁灵把魔界划为东南西北四部,又选了几个可用之才,将各部交由他们自行统辖,不出大错就好,此外还有子世费心照看——他乃妖界帝储,今后要执掌妖界全族,现在正好拿魔界来练练手——霁灵刚好腾出工夫去探望老友。

她来到西酬皇宫的御花园内,见当今国主正在同一少年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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