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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月假，许芒先收拾了一些东西回家，免得高考完后需要搬很多。离高考越近她心底的紧张也越深，这是不可控制的本能反应。但也有能稍微缓解的办法，比如看诗集或者看顾斯塔的笔记本。
她总是会想起他五四晚会那天说的“量子纠缠”，她比任何人都相信他对自己的影响能够超越距离的遥远，不管是地理上还是现实中的距离。
许芒曾在网上看到一种说法——平行线的定义是没有交点的一组直线，但是在非欧几里得几何学中，平行线也能相交。
那晚她照常翻开顾斯塔的黑壳笔记本，从第一页重新看起，这才注意到扉页旁的本子外壳夹层里有一张纸片。许芒小心地将纸片抽了出来，上面是关于他的三行信息和一句说明。
［顾斯塔
宁江中学高2016级1班
2052＊＊＊＊0113
如有问题欢迎提问。］
大概算是某种“售后服务”，顾斯塔在学习笔记里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平行线就这样在不经意间相交，许芒果断地抓住了这个交点。她用手机添加了纸片上的联系方式，填的验证备注是一个她很好奇的、与学习笔记无关的问题：
［高考那晚你离开教室后去做了什么？］
不管她未来是否能考上临大、不管他们是否还有交集、不管他是否回答……这些对许芒来说好像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她已经勇敢地迈出了最关键的第一步。
就在她刚打算放下手机时，屏幕上的对话框显示“st通过了你的验证申请”。许芒没想到顾斯塔会那么快通过申请，更没想到他真的会回答她提的问题。
［st：我去听自己的声音了。］
夜晚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坐在床上呆呆地双手捧着手机。打开的窗外有晚风吹过，一阵阵轻柔地掀动着窗帘，像蝴蝶在煽动翅膀，像平行线在一次次相交。
熟悉的晚风和心底的触动让许芒想起她曾在一个相似的夜晚看到过他，那是去年高三最后一次模拟考之后的晚自习。
临近高考的晚自□□是燥热，尤其才刚刚结束最后一场考试，教室里大家闹得不停，有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对答案估分的声音、讨论题目的声音，担忧高考的声音……每次在这种环境里许芒都会控制不住地感到焦躁不安，正好许澜说下班后给她送了东西到学校，所以她直接跟班长请假去校门口拿东西了。
离开教室后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平和了很多，迎面吹来的晚风好像能把一切焦虑都带走，许芒放慢脚步感受着久违的放松，像这样偶尔能喘息的时刻有一次也好，她想暂时忘记考试和分数。
晚自习大家总是得坐在教室里，结束后也基本上直接回寝室睡觉，很少有机会在晚上逛校园，既然都出来了她决定再放肆一点点，逛一圈再回去。
顺着斜坡大道慢慢往下走，她静静地看着四周，看远处灯火通明的教学楼、看底下空荡无人的足球场，看头顶一颗星星都没有的漆黑夜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心底又莫名升起一种凄凉感，空荡的内心很容易被迷茫的未来占据。
出来本是为了逃离焦虑的，没想到才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想高考了。估计绝大部分高三生都很难有真正放松的时刻，许芒耷拉下肩膀无奈地轻声叹了口气，想起自己还没整理完的错题也没心情再闲逛了，不得不加快自己沉重的脚步，打算麻利地拿完东西回教室争分夺秒搞学习。
在门卫处顺利拿到许澜寄存的东西，保安叔叔笑着说她妈妈真好每次都送一堆吃的来，让许芒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回报父母。她点头道谢后转身回教学楼，没有原路返回，而是选择走路程更短的楼梯道回去，刚才听到的话一遍遍在脑里反复响起，许芒一股劲埋头往前走。
但着急地爬了一半的楼梯后她就累了，手里沉重的水果和书本在掌心勒出了红痕，疼痛和疲惫一起袭上心头。
无法放下手里沉甸甸的重量，许芒停在半路顿了会儿才垂下脑袋转身看向已经走过的阶梯，默默将毫无焦距的视线再投远一些，无意中发现足球场旁边的草坪上坐了一个人。
偌大的沉寂校园里，原来除了她以外还有人也在静默地独处着。
好奇心使然，她走到一边的栏杆处往下看，走近一些后心底的熟悉感越来深。虽然操场边缘的灯光昏暗模糊，但许芒还是认出了那个背靠大树随意坐在草坪里的人确实是顾斯塔。很神奇，不管他们相距多远，她总能清楚无误地认出他。
他身后的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又高又壮，仿佛能遮住半边黑夜，光是立在那里就无比踏实可靠，衬得坐在它旁边的顾斯塔是那么清瘦单薄。那是许芒第一次觉得他离自己很近，仿佛伸手就能碰到他。
不知不觉向空中伸出了手，白皙掌心的红痕醒目，许芒就这样隔着遥远的距离错位摸了摸他的脑袋。想抚慰他，也想抚慰沉闷的自己。望着独自坐在树下的顾斯塔，她终于明白每个人都需要时间与情绪共处，所有情绪的存在都是真实的，她接受了。
顾斯塔说“我去听自己的声音了”，她好像能想象到，大概高考那晚他也是这样默默坐在树下与情绪共处。
手机的震动唤醒了回忆里的许芒，她之前定了闹钟提醒自己刷题，现在已经到点了。手指点动屏幕将闹钟关掉，她把自己拉回现实，克制住心底的悸动在聊天框里认真地打字回复——
［我知道了，谢谢。］
那是五月底的夜晚，距离高考只剩一周时间。
［st：高考加油。］
刚降温冷却完的心跳收到消息后忍不住又开始跃动，这明明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但许芒还是觉得很开心。没再一味压制情绪，她兴奋地下床踩着拖鞋走到桌边坐下，将手肘搭在摊开的卷子上，在台灯下认真挑选一个“好的”表情包发了过去。
然后果断地放下手机开始刷题，旁边镜子里她的唇角一直上扬着，做题的效率比以往都高，连闭上眼睡觉时心情也是雀跃的。没有焦虑得睡不着的胡思乱想，没有喘不过气来的紧张压力，她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不管还剩几天高考，不管最后的结果怎么样，她只想单纯地享受当下的满足与快乐。
“人生活的是几个瞬间。”她会记住这些瞬间的，他通过她的好友申请，他说，高考加油。
第二天返校回到教室，最后一周班主任格外强调大家的饮食和作息，让大家调整心态平静备考。课表也停了全部变成自习课，放任大家自由安排复习时间。林景恺前排的宋琳特意跟他换了座位，坐到许芒旁边将这段时间积累的问题一口气拿出来向她请教。
许芒深知帮助别人的同时也是帮助自己，所以尽她所能把每个题都讲得详细，自己也从中复习运用了一些知识和解题思路。被换到前排的林景恺没闲着，时不时就转过头跟着听一听她讲题，偶尔也会活跃气氛找她们聊上几句。
课间宋琳说想去小卖部买点零食吃起身出了教室，许芒独自坐着刷题。
“许芒。”林景恺照常往后靠，懒懒地倚着课桌叫她。
本能地循声抬头，她正想问他怎么了，下一秒就看到自己被框入了他的手机镜头。林景恺开着前置相机，就这样抓拍了一张他们的合照。
“……”一系列动作快得让她根本来不及有什么反应。
“谁让拍毕业照的时候你一直不愿意跟我合影，那我当然只能自己想办法了。”林景恺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笑得一脸无害。
原来是为了拍合照留念，许芒去年也想过要不要去楼下拍一张顾斯塔的证件照留作纪念，但也只是短暂地想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付诸实际行动。直到后来收到学校发的纪念册，她翻开来看才发现厚厚的一本里面有整个年级所有人的照片。很快找到了一班的顾斯塔，他给的照片是楼下公告栏常年张贴的那张证件照，很意外也很惊喜，虽然许芒没拍但还是以某种形式留了下来。再往前翻，她的视线停留在某页的几张合照上。
想到这里许芒回神一脸认真地跟林景恺说：“我们有合影的，学校会发一本年级纪念册，我们一起上台领奖的照片都在里面。”
“我也看过往届的纪念册，怎么从来没注意到有大家领奖的合照……”说着说着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林景恺渐渐噤声了。
虽然很想让他删掉照片，但许芒知道他肯定不会听她的话。因此她没有浪费时间，只是抬笔戳了下他的背示意他转回去，语气淡漠地警告道，“再这样我就跟老师说你没交手机了。”
“你不会打小报告的。”他笑。
在指间流畅地转着笔，笔杆划出漂亮的弧度，许芒跟他一样扯起唇角，“但我会打大报告。”
盯着她脸上的笑容，林景恺心底某处有些痒，干脆直接转过身正对着她坐好，神色无意识变得认真了起来。感觉到他有话要说，她放下了手里转的笔。
“你是为了喜欢的人才复读的吗？”他看似毫无预兆地问，却是在意她刚才提起的合照才问的。其实这个问题林景恺从最开始关注到她的时候就很好奇了，可一直没能问出口，直到后面发现了她的暗恋。他想或许这就是答案，但也可能不是，因此想亲口问问她。
时间线倒退回决定复读的那天，她从一场再真实不过的梦里醒来。
“有部分是因为他。”许芒坦率地承认，那天她看到群里大家在聊顾斯塔于是想起了自己心底的这份感情，想起了自己曾经想过要跟他考同一所大学。但与其说是因为他，她坚定地说，“更多是因为自己。”
因为不想被自己预设的“命运”困住、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和不甘、不想失去选择的勇气、不想留在那场梦里，所以她复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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