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玛瑙死
沙弥
相国寺的食堂占地格外大,
光是吃饭的地方就能容纳七.八百人，后座的厨房可以同时让三十个灶台一起开火，是以它名字叫做食堂,
其实占据一整个院落。
沐钰儿站在紧闭的食堂大门前面，和尚们在后面手忙脚乱地准备点蜡。
“这是有人来过？”明庭千凑了过来，不安说道，“不会是出事了吧？”
沐钰儿盯着那半个脚印。
通向食堂的路上种满了柏树,
枝叶繁茂,
地面时不时有一个个黑漆漆的泥土，那是柏树身上的油脂跌落在地上后被泥土染上，若是人不小心踩到,
确实很容易自鞋底留下印子。
“这条路都没有人打扫的吗？”沐钰儿收回视线，问着提着灯笼过来的和尚。
“有的。”和尚说,
随后为难说道，“只是这柏树实在太大了,
整天都在落这个油，我们一般都是早课前,
晚课后打扫的,
其他时间若是落油也实在没办法。”
沐钰儿点头：“麻烦你们帮忙找找，这里踩出半个足印,
肯定是踩到这条路上的哪里啊、”
和尚点头,
很快就安排两人一对,
提着灯笼，在这条长路上散了出去。
沐钰儿倏地抬眸去看头顶的人影。
他说，声音带着微微的颤唞，却比一开始平静许多。
地面上原本好似图腾一般诡异蔓延的血纹瞬间被踩乱。
唐不言伸手把人扶到一侧。
那影子小小一只，直挺挺的，借着细微的风，似乎还跟着晃了晃。
他嘴皮子哆嗦了一下。
“不了，我有些……”他沉默了片刻，“黑漆漆的，让我安心一点。”
“那真好。”他安静地站在门后，就像一个沉默的影子，只是又重复了一遍，“那真好。”
火折子蹭得亮起，很快就散开光晕，照亮漆黑的大堂。
明庭千紧紧握住他的手背，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在黑夜中微微哽咽
“他是庙中最小的孩子，才五岁啊。”
“莲昭。”
“为何把他们支开？”唐不言不解问道。
明庭千反而往后退了一步，让整个人隐藏在夜色中。
“莲昭。”有人踉跄了几句，嘴里含糊着，“莲昭。”
沐钰儿垂眸，伸手搭在门上,
声音带着微微寒意：“里面有血腥味。”
唐不言安静地看着他，最后轻轻嗯了一声：“我扶你到外面去。”
唐不言脸色微变。
原本正在门口认真寻找痕迹的和尚随意扭头去看，却措手不及地看到那具高高悬挂的尸体，在茫然之后是骤然升起的慌张和不可思议。
唐不言察觉到他的异样，上前，轻轻扶着他的胳膊：“康成，这么了。”
明庭千眼睛微微眯起，随后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喃喃自语。
那声音撕心裂肺，带着不可置信的绝望。
“好。”明庭千似乎笑了笑，“以实，你不害怕吗？”
“你是说！”明庭千大惊,
瞬间变脸，声音也倏地压低，“人，人……”
沐钰儿呼吸微微加重，最后缓缓闭上眼。
明庭千在黑暗中呼吸缓缓平静下来，最后松开他的手，甚至伸手把唐不言小心推开：“让我静一下。”
唐不言静静地看着他，最后收回手，背在身后：“那等会我送你回厢房。”
他嘴角微动，似有些不可置信，可到最后也不敢再往前动一下，只是莫名回头看着门口一眼，随后舔了舔唇角，神色惊恐，呼吸变重。
明庭千走了几步，却又踟躇地站在原处，垂眸看着缓缓朝着他脚尖滚落的血痕，呼吸骤然加快，抓着唐不言的手指骤然紧缩，就像忍受着巨大的痛苦，那样无所依靠的疼痛让他垂下一直挺拔的肩膀。
是一个小沙弥。
“莲昭！”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嘶声力竭的喊声。
大门咯吱一声被打开，子时昏暗的夜色完完全全充斥着大堂，浓重的血腥味猝不及防扑了门口三人一脸，借着微弱的月光，依稀看到正中，正对着门口的位置前，似乎悬挂着一道影子。
她手指微微用力,
指骨凸起。
其实一踏入屋内，那股血腥味便越来越明显，甚至还有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水自高处一滴滴落在地面上，一声又一声，听到人莫名头皮发麻。
一具穿着灰色僧衣的小沙弥被高高悬挂在房梁上，脖子不自然地折断，偏又被人套上一个圈，紧紧禁锢着，四肢无力地垂落，那水滴声就是从他僵直垂落的手腕脚腕上滴落。
“死、了。”
唐不言瞳仁微缩。
唐不言摇头：“不怕。”
唐不言眼疾手快把沉默的沐钰儿拉到身边，眼看着几个僧人疯了一般冲了进来。
“第一次见。”明庭千抬眸看向唐不言，那双总是微微弯起的笑眼在此刻似有泪光闪烁，“我，我有些害怕而已。”
地面上已经有一滩血，正肆无忌禅地朝着四面八方流去。
“很重。”
众人这才发现莲昭被吊得极高，便是一个大和尚踩着椅子也够不到。
“梯子梯子，大殿里还有梯子，去借一个来。”一个和尚在惊惧过后，声音都带着压抑不住的发抖，“快快，你把明仁师兄加起来，让他来看看，还能不能，能不能……”
他不忍心说下去，众人却心知他的未尽之语是什么。
两个和尚浑浑噩噩地眨了眨眼，最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地上那摊血，别说是个稚儿，便是一个成人也都要流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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