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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锁心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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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林芳清的手机早在两个月前停了机。还是之前母亲住院前预存的话费,用了快一年的时间,那点钱也被月租费耗尽了,尽管载轩很少打电话,也很少接到电话。之前有两个陌生号打进来,问:“是林老师吧?”载轩这一头冷冷地回答:“她去世了。”对方听到便挂断了,剩下嘟嘟嘟的回声。现在他也没什么用电话的地方。

谭阿姨听说了熙苑小区以前的老邻居们的议论声,打林芳清电话已经停机了。上次载轩的突然出现让他们都惊了一跳,弄得谭阿姨还心里纠结了半天。

谭阿姨和杜明趁着周日下午补完课,来到载轩家找他。

等了好一会儿,暮色沉重,只剩下一条橘黄色的弧线挂在天际时,载轩才提着一麻袋废品回来。

载轩在单元门口遇到杜明并没有多吃惊,倒是谭阿姨看到载轩的样子有些惊讶。

“我帮你吧!”杜明背着书包,穿着一身亮蓝的羽绒服,戴着鸭舌帽,伸出一双手来准备帮载轩一起拿东西。

载轩身子往一侧避开,面无表情地说:“不用了,看弄脏你的衣服。”

谭阿姨拉了一把还想上前帮忙的杜明,使了个眼色,跟着载轩进到楼里。

“阿姨有事吗?”载轩看见他们跟在身后,在一楼的台阶下停住了脚,转过身问。

“阿姨听说,你妈妈的骨灰坛在家里放着。”谭阿姨开了口,接着很惋惜地说,“人死为大,你应该安顿好她,让她入土为安吧。就算是放在家里能陪你,但影响是不好的。”

“我很想她入土为安,但是墓地你来买吗?”载轩仍旧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有困难,阿姨知道的。”谭阿姨开始紧张,有点愠火似的,“但你可以把她埋回老家或者什么地方的呀,不至于就放在家里的。”

“不放我家,放你家吗?”

“哎,你怎么说话呢?我们又没有惹你。”杜明看到载轩说话针尖麦芒似的,不由得也生了气。

谭阿姨掏出之前他还回去的包钱的信封来,递给载轩说:“阿姨不用你还钱,帮你我自愿的,但如果你这样,阿姨就全当帮错了人。”

载轩用胳膊推回去谭阿姨的手,“您帮错了人。如果今天是来看我笑话的,笑够了就走吧。”说完就抬起麻袋往楼上走去。

杜明紧跑两步追上载轩,扯住载轩脏污了的黑色羽绒服的衣领,“我们来看你笑话的?你觉得我是来看你笑话的?”

载轩往前扭着身子,想挣脱杜明的手,如同刚才的语气呛杜明:“那来干什么?把钱甩在我脸上,羞辱我穷吗?”

“你这么不可理喻的吗?”杜明一脸的不可思议,带着愤怒跑出了单元门。

谭阿姨收回了钱,说了句:“林载轩,我看错了你。”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载轩跪在母亲面前,嘴边还有一小团淤青,呜呜地哭了起来。

好几天因为生气,他就随便吃一口挂面,或是煮点菜叶子就算是一天的饭了。他说不清是生谁的气,生那个物业公司阿姨的气吗,肯定是她说出去的骨灰坛的事的;是生邻居们的气吗,怨人家只顾自己,不来可怜他吗;还是生杜明和他妈妈的气呢,没有想到他们是因为家里放骨灰坛的事来找自己;到底是生自己的气,气自己没本事安葬母亲,恨自己没有钱。因为生气,所以什么也吃不下,越吃不下,胃还一阵一阵地疼,昨天夜里疼起来,疼得他蜷缩在被子里,身上的汗都浸湿了秋衣。疼过那一阵子,连下地喝水的力气都没有,只想窝在被子里睡过去。

他还是在母亲面前什么也说不出来,千千万万的话都堵在嗓子眼里,憋在自己心里,越想越痛,哭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成了嚎啕大哭。

这是惩罚他吗?因为自己没有照顾好母亲而受到老天的诘难?还是因为自己不应该出生而受到老天的谴责?他曾经也幻想着,如果自己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该多好,就像杜明那样;或者哪怕是妈妈又找了个男人,自己有后爸,可以有个人像爸爸一样照顾这个家、照顾自己;再不济母亲不要生病,还像从前那样平平淡淡过下去。可是眼前的冰冷的现实告诉他,不可能了,不可能的,在人生这座高峰面前,他仅剩了孤军奋战。

但恐怕他还未用尽全力攀上峰顶,便折在了山脚的荆棘里。

物业的人又来过一次,催促他尽快把母亲的骨灰坛挪走,已经有很多住户的反映,他们也很难做。载轩低了头没有答话。

接连几天他都没有出门,他不敢见到那些恨不得赶走他们母子的人的面孔,他怕极了被群起攻之的场景,自己犹如是犯了天大的错一样,被团团围住,凌迟一样一刀一刀割着他的心,痛得他眼前殷红一片、耳朵里嗡嗡作响。

新年到了,在广场上一定聚了好多人,等着广场那座大钟楼敲响跨年的钟声。四年前的这个夜里,母亲曾带他一起去五一广场跟许多的中年青年少年们等待跨年钟声的响起。他戴着红色的绒线帽,头顶一个鹅卵大的红色毛绒球,他一蹦跳就颤颤的,煞是可爱;母亲穿着鹅黄色的长羽绒服,那些微黄的蓬松的卷发披散在头的两侧,搂着载轩两个人挤在一堆堆的人群里。等到大钟楼响过三声“铛铛”声后,钟楼上那个足有四五米长的直径的圆表盘时针和分针并在了一起,指向十二点,人群们顿时发出激动的欢呼,天空中霎时绽开了无数朵金黄的、火红的、蓝绿的烟花,母亲和载轩一齐抬起头仰望那些绚丽的烟花绽放又消逝,一朵一朵地照亮了幽森的夜空和人们的笑脸。

载轩没有开灯,并腿坐在靠近窗户的床边,两手抱着膝盖,把头搁在膝盖上,很怅然地望着夜空,望着那些远处的烟花模模糊糊地绽落,突然间胃里一阵绞痛传来。他不由得抱紧膝盖,侧躺在了一堆揉皱的被子旁,把脸埋在被子里,发出了微弱的□□。当疼痛一阵比一阵地厉害时,他就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动,他用手捂着肚子,痛得脸色也白了,一头的冷汗,他的头发自上次剃完后又长了些,现在被汗湿紧贴在了头皮上。

他的情况近来糟糕的很,不仅出血点越来越多,牙龈也开始出血,一刷完牙,吐出的漱口水几乎都是血红色,漱口的水到后来才慢慢变淡;他的胃疼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重,越是疼,越不想吃东西,甚至有时候刚刚吃完就会因为反酸水,又全部吐在了马桶里,吐到后来,连绿色的胆汁也丝丝缕缕地经过口腔吐了出去,吐完后胃里更是难受,动都不想动一下。每当这时,全身上下的骨头全像被打过一遍一样,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外面的气温已经降到0度以下,家里也好不到哪儿去,像个冷藏室似的,浸骨浸骨的冷钻到他的每个骨头缝里,他就只好裹了两床被子,缩在里面靠体温窝热被子,更不愿意到其他地方活动一下了。

他也没有去成医院,卖废品的钱仅够他买些吃的和止疼药,物业费、水费、电费加上邻居们的非议,每一项都阻止了他出门去的勇气。

即便是出去,他也趁着夜色,趁着别人都怕冷,在家里享受温暖和安闲时,在小区里翻找垃圾桶里有价值的废品出来。可是那冷钻到他的枯瘦的手掌里,常常让他的手僵得不听使唤。

在孩子们都放寒假的那天,他彻底病倒了。

可能是前几天晚上出去时受了风寒,也可能是他的病确实恶化了。他开始是高烧,一量体温就是三十九度多,喝一颗退烧药就降下去几个小时,但还没到药物的间隔时间就又烧起来,他苦撑不住,就再喝一颗,如此反复了两天两夜,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控制在了三十七度左右。但他的腿挨了地就像是一团棉花一样栽倒在了地上,他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墙站起来。他的感觉异常敏锐起来,身上每一个地方好像是疼的,又好像是困的,嗓子干得冒烟,他急切地想要喝到热水。可到厨房的路程却那么远,每一步都像是跋山涉水,那么困难那么遥远。接好水,按开热水壶底座上的开关,他就蹲在地上等着水开。门口又传来一阵敲门声,但他不想起身去开门,开了门就是逼迫他的那些人,他脑海里那些人的面目可憎起来,仿若是妖魔鬼怪般有着吃人的属性,也令他不敢起来去开门。

水烧开了,他倒进暖壶里,一手扶着墙一手提着暖壶进了卧室。这个二十平米大的屋子是他目前唯一的安全岛,让他能暂且躲避外界的霜刀剑雨的袭击。

当他下午睡醒时,他发现自己的鼻血浸湿枕头,流到他的嘴边、下巴和脖子上,有些都凝固了,有些还温湿着,散发出一股一股的血腥味。他从暖和的被子里爬出,冷寂的屋子里他自己的喘息声那么具体那么硕响,但他没能站起来,他跪倒在地下,又挣扎着想爬起,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不知道昏睡过去多久,他在一片阴暗的夜色中醒来。他仅穿着秋衣秋裤,是母亲去年生日买给他的那身新的内衣裤,倒卧在地板上,浑身都冻得冷冰冰。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办法站起来后,他不做挣扎了,把手伸到床上去,把被子拽下来盖在身上,腾挪了几下身体,蹭到床尾那儿,面对着母亲的遗像和骨灰又朦了过去。

大约第二天的中午,他才被一阵又一阵剧烈的疼痛醒,胃又在抗议了,很激烈很强势。但它不知道主人已经很难起身,再去安抚它。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在发疼,他说不清自己到底哪里难受了。这次他面对着母亲,喃喃地呼唤着:“妈,救救我,好疼啊!妈,你救救我,我忍不了了。忍不下去了,好疼啊!妈,妈······”

他想起父亲,想起程建,如果自己还能站起身,他想要求救,想要他救救自己。这一刻他求生的欲望那么强烈,他想要活,他想起母亲说过的,“你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他想活。那次他被钢筋插穿手臂,一阵阵的痛楚从小臂传来,全身的重量都挂在那一节小臂上,他想到了死,这样不如死掉,不如死掉痛快,好不要再受苦。为什么还要受苦下去,不如死掉。干脆掉下去,就不用再痛了。去他的还钱,去他的墓地,去他的程建,什么都可以不管,什么也可以不顾。死了吧,死了好。像母亲一样,死掉就不要再受罪,死掉就不受苦了。啊,好痛啊!好痛苦!谁来救救自己!他多么希望敲门的人再敲响一遍,多希望有人发现他躺在地上起不来了,多希望······

一阵阵的疼,鼻血早已粘的被子上到处都是,他嘴里还在□□着,乞求着。

再醒来的时候,他窝在那里又进入了漫长的黑夜,他想起了上次受伤从医院回来,跪在母亲面前,他把那本日记,一页一页地扯下来,放进燃着的搪瓷盆里,看着那些文字那些过往随了母亲化为灰烬。他不想再带着母亲的痛苦继续生活下去,他在心里发誓:要好好活下去,忘掉程建,忘掉父亲,忘掉母亲那些令人心折的记忆。那张母亲和程建的合照落在了程建家,剩下两张照片,一张是母亲刚上师范时拍的全身照,腼腆而真诚,一张是自己满月时和母亲的合照,软软白白的载轩和母亲脸和脸挨在一起,很幸福的样子,他把那两张也一并烧给了母亲。包着日记本的牛皮纸背面有一行母亲隽秀的字迹:成程能源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程建。再见。他把这些全部烧掉,想要跟过去做个告别。但事与愿违,他在病重到无力起身的时候,无数的痛苦的记忆缠绕着他,令他想到母亲衰败枯槁的面容,程建自私无情的拒绝,程一鸣的毒打,工友的欺负,他人的非议,谭阿姨说“我看错了你”,杜明不回头地跑掉,拾荒老太故意弄通他的手,自己无数次即将崩溃的哀痛······

他感觉自己好像轻飘飘似的,在这些记忆里旋而上升、忽而降落,再次沉沉地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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